那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,黄包车的铃声碾过外滩的晨雾,留声机里周璇的嗓音像掺了蜜的砒霜。我初见他是在百乐门的鎏金穹顶下,他军装第三颗纽扣的反光刺得我眼底发烫。
霞飞路的梧桐叶落第七回时,我已学会用蔻丹染红指甲里的硝烟味。他总在深夜带着枪械的寒气叩门,指腹摩挲着我旗袍开衩处绣的并蒂莲,说这是乱世里最像誓言的东西。我们躲在天鹅绒窗帘后分食同一支哈德门,烟灰缸里积着昨日的灰烬与明日的情报。
直到那夜他的佩枪走火打碎梳妆台的镜子,飞溅的玻璃碴里我看见自己裂成无数个穿着学生装的影子。原来他书桌最底层压着的,是那年五卅惨案里中弹女学生的照片,发黄的相片角落题着"吾爱"二字。
南京路的雪下得突然,我抱着他染血的公文包奔跑时,才发觉这些年我们都在用对方的体温暖着子弹。海关钟声敲响十三下那刻,黄浦江的浪头吞没了那本写着密码的《红楼梦》,书页里夹着的海棠干花,原是三十七处微型弹孔的标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