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钟声敲响第十二下时，林夏终于撕碎了那张泛黄的婚书。碎纸片像枯蝶般坠落，其中一片恰好盖在离婚协议书的签名处——那里有她用钢笔反复描摹过的、陆沉十年不变的笔迹。她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，陆沉在图书馆角落为她挡雨的背影，白衬衫被雨水浸透，脊椎骨节如同困兽的獠牙。
十年前那场车祸带走的不仅是陆沉未婚妻的生命，还有林夏作为肇事者本该光明的人生。当她以赎罪者的姿态走进陆家时，没人发现她藏在急救箱里的安定片。陆沉母亲临终前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，枯枝般的手指掐进她手腕：“你以为是在救他？”这句话在往后的三千多个夜里，总随着陆沉梦魇时的喘息一起浮现。
衣柜最深处锁着的铁盒里，收着七张不同年份的孕检报告。林夏每次跪在浴室瓷砖上呕吐时，都能从反光的瓷砖里看见陆沉站在门外的影子。他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，像狱卒看守囚犯，又像信徒供奉神龛。去年冬天她高烧到39度，恍惚间听见陆沉把额头贴在她手背上说“我恨你”，可清晨醒来时，床头放着剥好的柚子——和她十八岁第一次去陆家时带的品种一模一样。
昨夜暴雨冲垮了后山的墓园，陆沉未婚妻的墓碑裂成两半。林夏看着他在雨中徒手挖开湿泥，突然发现这个男人修长的手指早已布满茧痕。当闪电照亮墓碑裂缝里那枚生锈的耳钉时，她终于明白这场持续十年的赎罪仪式里，真正被审判的从来都不是自己。